更新時間2013-8-24 15:27:26 字數：3249

五十米外，果然是另外一個世界。

米兒怔怔地站在籬笆墻的入口。橘黃色的，好似飽滿的玉米粒般的溫暖的夕陽斜斜地灑滿整個窪地。米兒那被拉得細長的影子縱貫整個小廣場，頭顱輕輕枕在穩放於黃土之上的磨盤上。

在林中沾得滿身的陰冷煩躁一掃而光。在她們眼前的，她們身處其中的，是一座寧靜，平和，無限美好的村莊。

村莊建在一片窪地中。中央地勢平坦，布滿民居。農田主要集中在村莊南側。那裏山勢最緩，大片大片的田地將整個山頭埋沒，一直延伸到視線不能到達的遠方。即使現在長滿雜草，也能使人清晰地描繪出當年金波蕩漾的美景。東側和北側山勢較高較陡，形成天然的屏障。而米兒和晴雨所在的位置是村子的最北端，也是村莊唯一的正式入口。

從村口處直面兩人的小型廣場大概是全村人聚會的地方。廣場背後，一條黃土夯成的道路直達村尾，從盡頭飄來潺潺的流水聲。兩旁農舍錯落有致，只是破落了。屋頂因厚重的時間殘損，微風吹過，半掩著的木門在夢中發出絲絲呢喃。在它們身後，若幹枝繁葉茂的古樹若隱若現，不時落下一葉金黃。

兩只麻雀落在廣場，蹦蹦跳跳一陣又嘰嘰喳喳地飛走了。

“走吧。”晴雨說道。

米兒這才回神，發現晴雨已經走得夠遠了，忙緊跑幾步跟上，順便不忘東張西望地瞧這瞧那。

長這麽大她還是頭一次走進貨真價實的農村。以往從書籍接觸到的田園情懷小爆發，好像她真是個文人雅士了。

而且她是來做任務的。做，任，務，耶！聽起來就拉風！再逼真的電腦游戲和這個比起來算個什麽！

這倒也算中西合璧吧。呵呵……

米兒突然被晴雨抓住手腕。

“好疼！”

“我再不拽著你，你就要飛上天了。”

晴雨頭也不回，拖著她往前走。身後米兒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。

“任務失敗也無所謂。會議結束後完整的離開就算勝利，明白嗎？”

“是！”

朝氣蓬勃地回答完後，米兒調換到疑惑模式。

“用得著這麽小心嗎？”

雖然米兒也覺得有些奇怪。這裏的房屋沒有獨立的院子，彼此靠得也比較近。不像農村而與城鎮類似。另外這個村莊明顯已經荒廢很久了。可是深山裏有個村落，沒有路可以進入，還被結界罩著，不奇怪點反而奇怪不是麽。

晴雨沒有回答她。

大約走了七八分鐘，兩人來到第二個廣場。叫它廣場，其實只比圍繞水井的一塊不大的空地。和村口相比，頂多做個菜園子，供上年紀的人打發時光而已。不過很幹凈，除了水井和出租車以外，連落葉也沒有幾片，明顯刻意打掃過了。在它旁邊有一座三層木質結構的房子，是她們一路上所見到的最高，最氣派，也是保存最完好的建築物，沒有嚴重的破損。晴雨說這是村子的管理機構所在，也是村長的家，是她們此行最終的目的地。今夜，所有參加遺產分配的人會集中在此，盡可能從旁人的口中撈取利益。

……出租車？！

米兒揉揉眼睛。沒錯的確是輛出租車。而且是一輛車頭插入地面，後輪不著地，以嘴啃泥的高難度姿態保持平衡的出租車。車身滿是泥點，四個門三開一關，裏面空空如也，不知道停在這裏多久了。

“不會就是那輛吧！”

米兒趕緊招呼晴雨過來看。而晴雨只是掃了一眼，然後去敲門。從她那張臉實在太萬年不變了。

伴隨與古董十分搭調的吱嘎聲，門被打開一條黑黢黢的縫。一位慈祥的老婆婆從門縫向外看。

“您是……”

“我們是來赴宴的。”說著晴雨抵上請柬。

老婆婆仔細閱讀請柬。

“啊，是祁小姐！還以為您不會來了！快快，進來吧。”

老婆婆趕忙敞開門。這個動作讓她發現晴雨身後的米兒。

“她是誰。”

“您誤會了。”晴雨趕忙從中間讓開，讓老婆婆看清米兒，“她才是祁京雅。我是她的朋友。”

老婆婆的視線對晴雨和米兒來回掃射。她們除了保持不自在的笑容外什麽也做不了。

“只許自己來。請柬上說明的。”

“抱歉是這樣的。我家就在這附近，她父母實在不放心，所以讓我陪她來。”

“只許自己過來。”

兩個人只好拿馬上要天黑，沒辦法下山當理由不斷懇求。同時表現得對這次聚會很期待的樣子。說實在的她們都對這樣的懇求不抱太大希望。

所以當老婆婆的面部肌肉再度一毫米一毫米地收縮，回歸當初慈祥的初始值的時候，她們除了起了一身雞皮疙瘩，還驚訝地對視一眼。

“那請進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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來之前晴雨告訴米兒，整座大屋共三層，以中軸線為基準向兩側對稱延展。一樓是辦公和維持日常活動的功能區，包括一個和大門相連的前廳。二樓是主人的臥室和客房，窗外有待欄桿的寬敞陽臺。三樓有什麽真正的祁京雅也不太清楚，只知道房間較少，大概屬於傭人的。

雖然外面太陽已經快下山了，昏暗的大屋內部仍然讓兩個人很不舒服。

她們此時站在前廳裏。對面屏風旁兩只巨大的裝飾性燭臺是這裏唯一的光源。巨大的只是燭臺而已，上面的蠟燭十分粗短，纖細的火苗凝固在鮮紅的蠟油之上。

不過這點光源足夠行走的需要了。真正讓兩人猶豫，不直接走向大屋深處的，在於兩個燭臺之間的東西。

那是一座玉質雕塑。一只雄鷹立於仙人掌之上，正在撕扯一條活蛇。雄鷹左爪扣住仙人掌，利爪深深紮進去，右爪抓住蛇身，首低，翼展，銳利的喙早已劃開蛇腹。而它腳下的蛇昂首回看，張大嘴巴，吐出長長的信子，好似吃痛慘叫，又好似準備在下一秒咬向雄鷹。那鐮刀般碩大的毒牙的尖端似乎還懸著毒液。

那雕像實在太逼真了。米兒甚至看到在一片冒著毒氣氣泡的惡臭的沼澤。陰風怒號，烏雲塞滿了天空。一群人絕望地站在沼澤邊緣。突然，飛來一只老鷹。它抓著一條蛇，飛到一棵仙人掌上，開始撕扯那條蛇。那是一條活蛇。蛇擡起上半身。它痛苦地絲絲叫著。它張大嘴巴試圖咬向敵人。但是鷹贏了。一下下把蛇開膛破肚。鉤狀的喙上掛著蛇的內臟……旁邊的人們歡呼著……跑向仙人掌……跪下……親吻大地………………

“米兒。”

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拍在米兒的肩膀。

米兒猛然回過神。

“晴……”

晴雨示意她不要說話。

她的動作非常小。除了緊挨著的米兒，連兩步遠的老婆婆都沒有察覺。

環抱肩膀的手臂十分溫暖，令米兒逐漸從呼吸困難的緊張恢覆。

這，這是怎麽回事？！

晴雨趁老婆婆不註意，以極小的聲音告訴米兒：“有機會告訴你。”

看來她知道。那麽早點晚點無所謂了。

米兒壓下詢問的渴望，順從地和晴雨一起，跟隨老婆婆穿過前廳。經過屏風前時，她又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那個雕塑。

然後確定那兩個燭臺不是用來照明的，純粹是為了是雕塑顯得恐怖，兇殘，栩栩如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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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婆婆前面領路，兩名少女走在大屋一層的走廊中。走廊兩側都是房間，自然沒有窗戶。唯一的光源只有放置在墻壁支架上的油燈。幸虧油燈的間隔比較小，走廊才不至於過度黑暗。

在暖和的燈光中，米兒感受到與在夕陽下體會到的不同的溫暖——或者僅僅只能稱作溫度？

由隱密的氛圍引發的興奮。

但是沒有雀躍。

米兒一邊謹慎地品味著自己的感覺，一邊在腦中默默覆習。

“啊！”

“怎麽了？”晴雨問。

什麽也沒怎麽。只是一個小男孩拉住米兒的衣襟，把一直在認真思考的後者嚇了一跳而已。

小男孩大概還沒上學，腦袋只到米兒的腰部，卷卷的短發讓他像只松鼠一樣可愛。

他半低著頭，雙眼怯怯地瞟向米兒。

“姐姐不見了。”聲音還帶著哭腔，“哪兒都找不到。”

還未等米兒和晴雨明白狀況，老婆婆已經把手放在小男孩的肩膀上——奇怪，她什麽時候繞到後面的。

“小蕭乖，姐姐去給小蕭找好吃的了。和奶奶一起去客廳等姐姐好不好？”

老年人特有的慈愛語音對幼小的孩子擁有堪比催眠曲的安撫力。被叫做小蕭的男孩點一點可愛的大腦袋，乖乖跟著老婆婆向前走。

“奶奶，這個孩子是？”米兒靠近看起來像祖孫倆的兩人問道。

“和小姐您一樣，是和他姐姐一起在昨天到的。從今天早上起到現在，他姐姐一直不見人影。”

“這樣啊。”

等等，不對啊。剛才我們兩個敲門的時候，你不是說只能當事人一個人來嗎？

還沒等米兒問出口，她突然撞上晴雨的後背。

“怎麽不走了？”

“到頭了啊。”

晴雨處在打頭陣的位置，面前佇立著衣衫木門。由於漆成暗色，它在走廊裏幾乎隱形了。

如同在走廊中將無限與有限疊加於一點。能走下去，卻再也走不下去。

“前面就是會客廳，各位客人都在裏面恭候。”

晴雨一手按住門把手，和米兒對視一眼。後者下意識做了吞咽的動作。

終於要正式開始了。

晴雨壓下手掌，用力向後一拉。

大門霍然開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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